第二章 初见
作者: 时言更新时间:2018-07-29 15:38:48章节字数:2047

长安打小最讨厌别人把她吵醒,于是卯足了劲儿踢了几下床板,麻利地翻身起床,三下五除二穿好了衣裳,吱呀一声开门,腮帮子鼓得老高,“哎——”


斜睨一眼过去,先前院子里挂着的白布还没撤完,加上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十分刺眼,长安本能地抬起手来去挡,嘟囔道,“不过卯时,阿娘又在折腾甚麽?”


薛夫人闻声去瞧,见是闺女,歇了手中的荆条,面色缓和了几分,柔柔地答应一声,抬手示意她过去,“安儿,你过来。”


长安伸了个懒腰,低头走下台阶朝薛夫人去时,才瞧见青阶石砖地面上侧对她跪着的赵昱,身形瘦削极了,两只手被粗糙的麻绳牢牢捆在身后,不得半点儿动弹,也许是他曾挣扎过的缘故,手腕上勒出一道道青紫的痕迹,有几处甚至磨出了血丝。他的脑袋半偏着,眉眼低垂,长安能看到,他眉毛浓密,长长的睫毛因透入院墙的熹光,在眼下映成一道影子。


“他是长平出殡那日,你阿爹从半路捡回来的小子。”


薛夫人特意将捡字咬得很重,抬眼看了看长安,又低头去扫一眼赵昱,眼里的嫌恶和讥讽展露无疑,“你阿爹可怜他无父无母,又居无定所,便发了慈悲将他留在府中,谁曾想他手脚如此不干净,偷了你阿爹那座价值连城的玉珊瑚!安儿,你要知道,那是当今陛下赐给你阿爹的,丢了可是要掉脑袋!”


字字珠玑听得长安一头雾水,她记得好像听大丫头说过,府中是有这么一个人,是阿爹救回来的孤儿,只是直至今日才见到。


“我没有!”


一声低吼惊得众人唏嘘,也将长安飘飞的思绪拉了回来,赵昱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长安和薛夫人,一字一顿,“我、没、有、偷。”


显然是被用过刑了,他深陷的眼眶下方,有大片大片的乌青,青紫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肩胛、腰背的衣裳已经破了几处,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血痕,就连他清俊的眉骨边,也有一道殷红的血印,嗓音嘶哑得像生锈的两块铁片涩涩摩挲,“我没做过的事,我绝不认。”


这是长安从小到大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一双眉眼,凌厉得仿佛要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将她剖得体无完肤后,挫骨扬灰。


她记得小时候调皮打翻砚台,墨汁洒了阿爹的奏折,阿爹也只是严厉地呵斥她,用戒尺打她的手心,或者把她关在薛府的小黑屋里,不允许她吃晚饭,她只觉得伤心,而赵昱什么都没做,睁眼看着她,就让她觉得如坠冰窖般的寒冷。


“阿娘。”


长安的身形有一瞬怔滞,好看的柳眉攒了攒,抿着嘴唇道,“都是女儿不好,女儿贪玩,拿了阿爹的玉珊瑚。”


薛夫人大惊失色,伸手要将女儿拉起来,“安儿,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长安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泪立时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股脑儿往下掉,“阿娘,您错怪他了,您就罚女儿吧!”


薛夫人冷哼一声,将放在一旁的荆条拾起,重重地在赵昱因为太瘦而凸起的脊背上抽了一下,发出皮开肉绽地嘶声,“看在安儿的面上,我暂且先放过你,但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告诉老爷,让他来处置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猝不及防狠抽过来的荆条,让赵昱虚弱的身子颤了一颤,喉咙里发出闷闷的一声呻吟,便再也承受不住地倒了下去。


昏迷之前,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个春日黄鹂鸣啼般好听的声音在喊他,赵昱,赵昱。


赵昱是在太阳落山的时候醒过来的。


京城自三月初六日以来,已经下了五天的雨,直到今日才出了大太阳,白日里有一弯彩虹不说,傍晚时分天边还有一抹红霞。


“春桃你快看。”长安趴在窗户边儿上,伸手指着天边的一朵云,赤红的晕周边有一圈五彩的光,“像不像传说中的神鸟,凤凰?”


一旁忙里忙外布菜的春桃噗嗤笑出声儿来,“是是是,小姐说像,便一定像。”


春桃四岁便贴身伺候长安,她晓得自家小姐的脾性,喜欢人奉承,不喜欢有人跟她唱反调,于是想了想又接着说,“奴婢听人说过,看见凤凰鸟是好兆头,大抵小姐近日要有好事儿临头咯!”


一句话将长安逗得眉开眼笑,提了裙角往案几边儿上的小凳坐下,拉着春桃一道用晚膳。


“水...”


彼时长安正夹了一块桂糕吃,赵昱的声音传入耳来,知道是人醒来了,连忙提壶倒了一杯水,疾步走到床边,颦蹙着眉头,“感觉如何?”


春桃搭手将赵昱扶了起来,半靠在床头,取个软垫垫在他身后,使他靠起来舒服一些,又伸手去接长安手里的茶杯,“小姐,仔细烫手,让我来吧。”


长安摇了摇头,舀起一匙水吹了吹凉,送到赵昱的嘴边,一面吩咐春桃,“你快去膳房看看,之前让他们熬的银耳燕窝粥好了没。”


春桃应声便去,赵昱连着饮了三匙,轻轻咳声,冷冷道“你,为什么要替我求情。”


不妨这一句询问,长安捧着茶盏的手晃了一下,溅出几点水花,在翠色的襦裙上氤氲开来。


“我知道,不是你。”


长安的声色是春华少女的清朗,像婉转喈喈的春莺,方才颦蹙的眉头舒展开来,“我不想我阿娘冤枉别人。”


赵昱抬起头来看着她,弯弯的柳叶眉下杏眼含秋波,小巧的唇不点而朱,一身翠色的衣裳衬得她皮肤白皙细嫩。她是生得极好看的,赵昱却不为所动,仍旧冷眼冷声,“冤枉?你娘已经说了,我赵昱是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根本不值得人可怜,你堂堂薛府千金,又何必在这儿假慈悲?”


哐当一声碎响,赵昱打翻茶盏,水洒了一地,还冒着腾腾雾气,“滚。”


长安被吓了一跳,这是除却阿爹以外,第一个人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敢对她摔盏,敢让她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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