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从一开始,所有的一切,就是骗局。
江齐恢复意识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被人背靠着一根柱子绑了起来。
他的眼睛上蒙着一层布,亦没法看清楚现下周围的环境究竟是如何。虽说是蒙着布,但原本灼痛的眼睛上面能感觉到一阵阵的清凉,显然是已经上了一层药。
他想起来了。
失去意识前,他落入了刺客的陷阱,眼睛被洒了生石灰并泼了水。虽然他当时及时闭上了眼睛,但依旧不可避免的多少被烫伤了一点。所以,就算现在他的眼睛没有被蒙住,他也依然看不见。
江齐细细地感受了下,不止是眼睛敷了药,自己身上其他那些零零碎碎的伤口也都被包扎了起来,包括险些导致自己流血而亡的致命伤——一道穿透腹部的剑伤。
可是他猜不出来,对方是什么人。虽然救了自己,却又绑了自己,行为毫无道理而言,让他无法判断是敌是友。
所以,他选择假装仍在昏迷中,脑袋歪在肩膀上,依靠着背后的柱子,纹丝不动——事实上,刚刚苏醒过来的他,也根本没有办法有更多的动作。
耳朵里面传来的是火苗噼啪炸响,以及树枝拨动燃烧着的木柴的声音。鼻端还能闻到一股夹在腐臭味中的淡淡的食物香。
是烤红薯和白粥的味道。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人说话的声音。“不用装了,你的呼吸比之前平稳很多,我知道你已经醒了。没有在一醒来就胡乱挣扎,倒是个理智冷静的人。”
那声音是一道听起来十分清冷淡然的女声,听这声音能判断出主人的年龄不大,应该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她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在说“天冷了该加衣服了”一般的话语,再自然不过。
“虽然我算不上是什么好人,但你放心,我对你的性命没兴趣。我把你捡回来,不过是因为我没钱,而你身上刚好钱不少。”在说到钱的时候,那姑娘的声音明显轻快了不少,“给你治伤的药,当然是花的你自己的钱。剩下的钱,我拿走一半,就当是我救你一命的报酬了,你也不用报恩什么的,我们俩谁也不欠谁的。”
那姑娘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拨弄火苗,然后才继续说道:“所以你也用不着问我是谁。”
见对方已经发现自己苏醒,江齐也就不再装死。他稍微动了动了身子,确保自己能更舒服一点,说:“既然姑娘救了在下,又何故将在下绑起来?”
“呵呵……”那姑娘语带嘲讽地轻笑,“虽然我对你的性命是没兴趣,但谁知道你是什么人?捡到你的时候就是满身血污,手里还攥着那么重一把剑,看也知道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还是捆起来比较安全。要不是因为缺钱,我才不会多管闲事地把你捡回来!”
“……”
江齐被那姑娘的逻辑给噎了回去,心中顿感郁闷不已。想他自成名以来,谁人不赞一句“好一个风度翩翩的俊俏郎君”?每次上街,各种绢花、手帕总是不约而同地主动飘到他眼前来。怎么到了这姑娘面前,就“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再一认真想想这位姑娘的话,却又觉得她说得十分有道理,自己竟然无以言对。
“所以,我也不用管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总之,把你绑起来,我就是安全的了!”
“那么姑娘打算什么什么时候放了在下?”江齐一边开口询问,一边暗中尝试着运行内力,以缓和自己的伤势。事实上,捆着他的麻绳他并不怎么担心,只要他稍微恢复点体力,他完全能够利用内力将绳索挣断。
“唔……”然而对方却并不直接回答他的问话,“刚好粥也煮得差不多了,再稍微凉一下你就可以吃了。”说完,便不再理会江齐,而是自顾自地啃烤红薯去了。
“嗯嗯,果然还是原生态的最好吃了!”
直到好一会之后,那姑娘吃完了食物,才端着放凉了的白粥走到江齐的面前蹲下来,动作有些糙地一口一口地为他喝粥。“我从没照顾过什么人,你也别挑剔了,将就着喝下去就行了。”
看江齐果真没怎么反抗,自己喂一瓢,他就喝一瓢,女子满意地笑了起来。
一碗粥喝下去,江齐感觉胃里不是那么难受,身体也暖和一些了。然而不过片刻,他却又感觉到意识开始迷糊起来,注意力很难集中。
“你在粥里……放了什么?”
“我知道你们这些江湖人,都是会内功的,要不是你受伤太重,我那几根绳子肯定是捆不住你的。所以为了我的身家安全,我就在里面添加了点助眠的东西,不过你也放心,肯定毒不死你的。”
“我捡你回来的时候,你那把剑我原地挖了个坑掩埋起来了,等恢复行动之后,你可以自己去挖出来。你在哪儿晕的,你应该有印象,我就不罗嗦了。唔……我估计着你好好地再睡上一觉,体力就能恢复得差不多了。至于你眼睛上的伤,其实也不算严重,再多缠一天就可以……”
对方后面又说了些什么,江齐已经听不见了,意识越飘越远,直到脑袋重重一垂,他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
睡得死沉的江齐再度苏醒。
这一次,束缚着他的绳索全都被解开,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平放在了一个像是大柜子的木箱子里面。仔细听周围的声音,却不见了那姑娘的行动间的窸窣声,也听不到树枝燃烧时的噼啪声。
“姑娘?姑娘!”
江齐试探着叫了两声,也无人回答,只有穿堂的冷风呼呼刮过的声音。
他又停留了两天,眼睛上的纱布也已经拆下来,恢复了视力。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所呆的地方,不是他最初以为的破庙或者废宅,而是一个阴森的、堆着几具棺材的义庄。那用来装他的“木箱子”,竟然是一个有些老旧的、没有盖上盖子的棺材!
而那个救了她的姑娘,显然也没有再回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