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个瘸子，因为腿脚不利索，找不到什么正经工作，在还没有我之前，我爸自己在县城的一个小巷子里开了一家小打印社，一年到头，虽然赚不了几个钱，但最起码温饱不是问题。

可是自从有了我以后，家里入不敷出，生活条件越来越差，连我的奶粉钱都凑不起，只能靠喝玉米糊度日。

我妈生的漂亮，在我家附近，就属我妈长的最好看，邻居都说我妈当年是瞎了眼，才会嫁给我爸。

不过我妈对我爸一直都挺好的，夫妻之间相亲相爱，从来不会抱怨我爸没本事。

在我出生以后，我妈也没休养多久，和我爸互换了位置，我妈出去工作，而我爸则成了名副其实的奶爸。

对于这样一个情况艰难的家庭来说，家庭和睦，一日三餐能安然度日，已经算是十分美好了，可是就在我八岁那年，我爸和我妈突然大吵了一架，而且吵得特别凶，那也是我第一次见他们吵架。

当时正值暑假，八月中旬，就在我家附近的小巷子里突然多了一家按摩店，老板娘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漂亮阿姨，打扮的相当惊艳，秀丽的披肩长发，低胸衣，胸口露着一大片的雪白，呼之欲出，下面穿着黑色短裙，白花花的美腿修长且匀称。

时常我会见到一些叔叔偷偷摸摸的跑进按摩店，和漂亮阿姨眉来眼去，勾三搭四，眼珠子一个劲的盯着漂亮阿姨的前胸打转，哈喇子都挂嘴边了。

可偏偏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我爸也鬼使神差的进了这家按摩店，而且一呆就是一个晚上，回来后就和我妈大吵了起来。

他们吵得特别凶，我一直在旁边哭，我爸就先让我出去玩会，他把我抱到了屋外，关上了门，然后我就听到屋里面一阵乒乓直响。

我在外面站了一会，呆呆的看着按摩店那边的招牌，一阵小跑了过去，捡起地上的一块大石头，砰的一声，就给按摩店的玻璃门砸了一个大窟窿。

没多一会，一个小女孩从屋里面跑了出来，穿着白色的连衣裙，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梳着两只麻花辫，跟个瓷娃娃一样，可爱极了。

小女孩站在我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我，气呼呼的嘟着小嘴，问我为什么要砸她家门。

我当时虽然年纪小，可是也知道生气，所以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她一句，说：“因为你妈是怡红院的妓女，是坏女人。”

那个年代古装剧比较多，什么怡红院，春香楼，看多了，自然也就耳熏目染。

小女孩愣了一下，我又接着冲她说：“你妈是妓女，是坏女人，你妈是大妓女，你就是小妓女，所以你也是坏女人。”

我话刚一说完，小女孩抬起手就打我，她可凶了，一下子把我推倒在地上，骑在我身上，按着我打，她边打还边哭，比我还委屈：“不准你说我妈坏话，我妈是好女人，你妈才是坏女人。”

“我妈不是，你妈才是。”

我不服气，当时也是真的被打急眼了，一口咬在她手腕上，咬的特别狠，都出血了，小女孩疼得松开了我，我趁机翻身把她压在身上，和她互相殴打。

因为听到哭声，漂亮阿姨急忙赶了出来，赶紧把我拉开了，在扶起小女孩后，漂亮阿姨带着责备的目光，问我为什么要欺负妹妹。

我说我没有，可是小女孩子一直哭着指着我，恶人先告状，一口咬定就是我先打的她，还伸着她被我咬伤的胳膊，印着两道清晰的牙齿印，旁边都沾着血渍。

见状，我也无可辩驳，干脆放开嗓子，大声的哭了，我这一哭，我爸和我妈立刻赶了过来，我妈最先过来的，我爸腿脚不利索，走的慢。

我妈过来后，先将我抱了起来，眼神恶狠狠的瞪着漂亮阿姨，说：“你到底想要怎样，你还嫌害的我们家不够惨吗？是不是也要把老严拉进去坐牢，你才甘心？”老严是我爸的称呼，我叫严苛，我爸叫严华，街坊邻居平时都叫我爸老严，我妈也这么叫。

漂亮阿姨慌张的摇了摇头，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没有……”

我妈冷哼了一声，说：“没有？既然没有，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这里？”

漂亮阿姨没了声音，我妈又接着说：“你男人死了，那是他活该，咎由自取，什么不好做，偏偏要去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现在人死了，丢下你们母女，怎么，没活路了？又想来纠缠我们家老严？”

“晓芸，够了，别说了。”

我爸突然喝了一声，我妈回头扫了我爸一眼，顿时火气冲天，恼火的说：“你是不是还嫌他们家拖累的你不够？你看看你自己现在都成什么样了，别忘了，你这条腿到底是怎么瘸的。”

我爸低着头，面容苦涩，我妈见我爸低了头，也就没再和我爸置气，抱着我走了。

我抱着我妈的脖子，一直回头看着，我爸背对着我，对着漂亮阿姨说：“小岚，你嫂子这些年跟着我受了不少苦，脾气也变了不少，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她说什么，你也别太往心里面去，就在这安心住下，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还有，昨晚我跟你说的事情，你再考虑下，毕竟孩子现在还小，影响不太好，我这还有些积蓄，够你们母女生活用的。”

我爸回来以后，我妈一直在生气，我爸也没说话，独自进了房间，等他出来后，手里拿着一小沓的钱，也没和我妈打招呼，直接往外面走，应该是去给漂亮阿姨送钱。

“这日子你还想不想过了？”我妈突然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我爸停下了脚步，背对着我妈，沉默了许久，还是毅然决然的出了门，我爸刚走，我妈抱着我就哭了，我也跟着一起哭了。

两天后，我妈收拾行李回了娘家，本来我妈是打算带我一起走的，可我当时却一直紧抱着我爸的大腿，说什么也不肯撒手，我妈没办法，就狠心把我给丢下了。

在我妈走后，我成了没娘的孩子，而我爸也变了性，再也没有以前那么疼我了，他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漂亮阿姨母女身上。

比如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他都会先给漂亮阿姨母女送去，家里的钱，也会把多的一份拿给漂亮阿姨母女，家里只留下很少的一部分。

因此，我的日子越过越苦，那时候我不过才八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是一日三餐吃的全是咸菜馒头，而漂亮阿姨母女却吃的很好。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开始越发的记恨她们母女，一整我就会悄无声息的站在她们家门外，用呆滞且怨恨的眼神看着她们母女。

漂亮阿姨的女儿叫洛欣，每次她见到我站在她们家门外，都会出来驱赶我，还骂我是傻子。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两年，第二年春节的时候，我爸给洛欣买了一身好看的新衣服，而我却还穿着好几年前的旧衣服，还是我妈在的时候给我买的。

小孩子其实虚荣心还是挺高的，当时我心里面特别不是滋味，晚上吃过年夜饭后，我爸还给洛欣发了红包，可是我却没有，那时候我心里面就开始有一个疑问，我到底是不是我爸亲生的，还是说洛欣才是我爸亲生的。

我会有这个念头，其实一点也并不奇怪，因为邻居们都说我爸色迷心窍，哪有老子这么对待自己亲生儿子的。

终于这天晚上，我忍无可忍，趁着我爸带洛欣去放烟花的时候，我跑进了洛欣的房间，把洛欣还没换的新衣服用剪子剪了好几个大窟窿。

可是当我从洛欣房间出来的时候，却不下心和洛欣撞了个正着，当时她看我的眼神可不对劲了，我也没等她开口，一溜烟的跑了。

本来我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可是就在当天夜里，我突然被一盆冷水给浇醒了，浇我水的人正是洛欣，她浇了我水，还摆着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问我为什么要剪她的衣服。

当时正值寒冬腊月，冻得我直哆嗦。

我冷，一直哭，后来我爸和岚姨都来了，可是结果呢，我爸不仅没有怪罪洛欣，反而把我训了一顿，差点就要动手打我了。

因为洛欣演的太好了，这事一直闹到凌晨两点钟，后半夜我发了高烧，我爸终于是慌了，可是为了过好这个年，家里面已经再没有多余的一分钱了。

我一直高烧不退，烧的迷迷糊糊，我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人不见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没见他回来后，再后来是隔壁的李阿姨送我去的医院，还给我妈打了电话。

那一次，我真的烧的特别厉害，医生说要是再迟一点来医院，可能小命就没了，为了这事，我妈和岚姨又大吵了一架，我妈说岚姨是狐狸精，贱货，婊子，岚姨也没吱声。

当天下午，我妈就带着我一起回了娘家，自始自终，我都没有见到我爸。

外公和外婆都是退休教师，退休后有养老金，家境还算比较充裕的，在市里还有一套老房子，虽然上了年头，但是听说很值钱。

我从小就没见过外公外婆，我妈带我回来的那天，外婆可开心了，但是外公显然不怎么高兴，一直板着脸，我挺怕他的，一直拽着我妈的手。

那天晚上，我妈和外公谈了很多，大致都是围绕我，他们具体谈的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那天晚上过后，我改了姓，成了王苛。

我在外公家生活了十来个年头，从小学一直到高中，这些年，我有想过要回去见我爸，但是外公一直不同意，我妈好像也不怎么希望我回去，而且人都是会变的，外公外婆给我的全都是最好的，享受惯了锦衣玉食，就不会再去眷恋曾经苦难的日子，甚至会渐渐淡忘，直到陌生。

我依稀记得，在我上高一的时候，我爸过来学校看过我一次，他虽然是个瘸子，但是他以前走路从来不用拐杖的，可是那一次他却拄着一根拐杖，模样也憔悴了不少，皱纹也深了。

那天我爸也没和我说上几句话，临走前给我塞了一笔钱，我没要，回到教室后，我同桌问我刚刚那个瘸子是谁，我应该告诉他，那是我爸，可是最后我却选择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