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头今天觉得特别高兴,因为他那个给县老爷当管家的儿子要回来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大早李老头就领着平时巴结与准备巴结自己的村民在村口五里外的地方迎接,炮仗锣鼓等一应俱全,搞得似迎接高中的状元一样。
李老头的这位儿子原名叫李二黑,不过因当了县太爷的管家后,觉得此名太过粗鄙,遂特意寻开元县唯一的秀才为他重新取了个名字,叫李儒雅,李二黑觉得这个名字才符合他现在的身份与气质,心情大悦下,送出了五十两银子与那位秀才。此事成为开元县百姓坊间的谈资。
因决定要跟着李二黑出城里闯荡,李崇阳也算是要巴结李老头的人之一,一早就跟着大伙在那里等着了。
午时时分,李崇阳终于看见三个骑着大马的身影从远处飞奔而来。前面是个四十有余的中年人,身材矮小,长着一双三角眼,一身儒袍穿在身上显得与气质格格不入,他后面跟着两个小厮打扮的青年,相貌猥琐,看向人群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李二黑一下马便摆出一副文雅的样子与众位乡亲们打着招呼,李老头则与那些想要巴结的乡亲们对李二黑嘘寒问暖,一时间场面看起来显得温馨和睦。
李崇阳也厚着脸皮上前打着招呼,他还是五年前见过这位堂哥,因家里破落,这位堂哥也不屑与他家多有来往,只因同一族脉,逢年过节会稍微走动,所以李崇阳对其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印象。
“你就是崇阳弟弟吧,你二叔在信中提起过你,果然是一表人才,青年才俊,哈哈~。”李二黑看着眼前这个身材瘦弱的少年,用皮笑肉不笑的语气说道。
他其实完全记不起还有这么一位亲戚,要不是他爹以前欠眼前这个少年父亲的人情,一直想要偿还,了却与他那倒霉爹娘的因果,托他把这个在村子里白吃白喝两年的人带走,他才懒得跟这种穷俗之人打交道呢。
“儒雅哥过奖了,今后还要多承蒙您照拂呢!”李崇阳知道眼前这个堂哥,喜欢别人叫他现在的名字,特意把儒雅哥这三个字喊的大声点。
果然,李二黑听到李崇阳叫他这个名字后神情一震,有点佝偻的后背特意挺直了一点。“放心,跟着我李儒雅包你吃香的喝辣的,等下你回去收拾一下,明天我们就出发!”李崇阳连忙称是。
有说有笑中,大家终于回到了李老头家,那是占地足有半亩的宅子,高墙别院,好不气派。李崇阳也跟着村里孩子念过两年书,听那位见多识广的先生说,这李老头的宅子是整个开元县可以排进前十的豪宅。那时候觉得这个李二黑真了不起,总幻想着自己也能有一套这样的宅子,和父母一起生活在里面,不愁吃穿。
为了庆祝儿子回来,李老头特意摆了五桌酒席,把全村一般人都叫来了。农村人有本来就没什么吃的,喜事一年到头也没有几件,能免费吃好的喝好的,大家当然都乐意效劳,而李老头和李二黑完全被这五十桌人的夸赞声中淹没!村民们的敬酒完全来者不拒。
大家都开开心心过年一样,而李崇阳则完全没心情吃东西。想着就要离来这里生活了十二年的村庄,离开那些被蹭饭的左邻右舍,离开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心情就无比的沉重。
李崇阳独自一人喝着闷酒,感慨中,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缓缓转过头,看到的是一直没有出现的二虎。
二虎一脸担忧的看着这个最好的朋友,他能理解这个从开朗活泼变成文静内向的人。十岁父母就永远离他而去,才十二岁就要背井离乡的离开这个熟悉的地方,去往一个只听过没有去过的地方,干一些自己不想干的事情,这对于本就应该在父母庇护下的孩子来说实在过于残忍。如果是自己像崇阳一样,怕是早就挺不过去了!而眼前这个看起来瘦弱的人,他确实挺过来了,在他身上二虎看到了仿佛在他父亲身上才能看到的坚毅,偶尔还能看到在村子里教书的先生眼里的睿智。那眼神很是相似!虽然他的身子没有父亲那么高大健硕,年龄没有教书老先生一半大。
“原来是二虎,你怎么现在才来?别这样看着我,我没事”李崇阳朝着二虎笑了笑。
“别喝那么多”
二虎还想再劝劝他,李崇阳却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宴会到下午两三点才结束,大家酒足饭饱后都向李二黑父子俩告辞,李崇阳也被嘱咐回去收拾收拾行李,然后也回去了。
其实李崇阳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整个家家徒四壁,收拾了几身已经很破旧的长衫后,李崇阳便把他睡的那张小床移开,挖开一块被床脚压住的砖头,下面放着一只小木盒。小心翼翼的取出木盒,吹开木盒上面的一层灰尘,轻轻的打开木盒,只见木盒里面安静的躺着一枚玄色的戒指。
看着这枚戒指,李崇阳面露忆色,那是他母亲唯一的遗物。
还小的时候听他母亲讲,父亲跟母亲成婚后不久,因家里穷,父亲便跟着同村的一位叔叔去一个很远的小镇做长工,有一天做事做到很晚才从山里回住的地方,因天色已晚,父亲跟同行的人走着走着就走失了,而父亲也迷路了。找着回去的时候误入了一个山洞,那时候正是隆冬时节,天寒地冻的,而李崇阳的父亲一进山洞确感觉温暖异常,与山洞外面的温度天差地别,完全像是两个世界。于是父亲就在那里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李崇阳的父亲终于看清了洞内的情况,可却吓了一大跳。山洞里有四五间石室,而李崇阳父亲就是被其中一间石室的一具骷髅给吓到了的。只见那间石室空荡荡的,确有一具晶莹剔透的骷髅盘膝坐在蒲团上。
李崇阳的父亲也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时竟出现门在外,李崇阳的父亲胆子也是比一般人大,遂走前向骷髅一拜,然后检查了一遍周围,发现骷髅指节上有一枚玄色的戒指,还有骷髅身上穿的一件青色衣袍。
那戒指看起来平淡无奇,李崇阳的父亲把戒指从骷髅的手指上取了下来,这戒指非金非木,拿在手上毫份量,李崇阳的父亲想着自己那么穷苦,娶老婆也没有买戒指送给妻子,刚好这枚看起来不值钱却怎么弄也不会变形的戒指可以送给妻子,那样她一定会开心,想到这里这位中年汉子嘴角微微扬起。
把戒指受藏好后,李崇阳的父亲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看向骷髅身上那件青色衣袍,看这个洞府以及周边的草木也有些年头了,而那件青色的衣袍确是没有丝毫的破损,这应该是一件宝衣。旋即将衣袍从骷髅身上取了下来,带走了。
天色已经亮了,李崇阳的父亲也从山洞里面出来,寻回去的路。
昨天晚上看不清路,不知走了多久,竟然走到离经常走的大道很远了,李崇阳的父亲花了半天才走回住的地方。
跟一起做长工的工友解释了几句后,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提醒以后得小心,毕竟深山老林豺狼猛兽多,一不小心小命就没了。
想着一晚上遇到的离奇一幕,李崇阳的父亲还是打算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自己因为穷,从人家死人身上取了东西已经很是过意不去了。万一告诉别人了,他们再去打扰这位逝去的前辈,那就不好了。
回忆起从母亲那里了了解到的这段故事,李崇阳更是觉得要好好保存这两件物品,特别是那件青色衣袍更是让他觉得惊奇,他父亲把那件衣服带回来后就一直放着,而李崇阳父母都不在了,以前的衣服随着个子往上窜都不能穿了,头阵子翻遍了所有地方,找不出能穿的衣服,最后李崇阳只有连死人穿过的衣服也拿来穿了。
有一次,李崇阳上山捡柴火的途中一不小心滚落山腰,手和脸都受伤严重,而他那件青色长袍却是毫发无损,看到这么神奇,他又用刀割用火烧,而那青色衣袍不知道用什么做的,竟然不管怎么弄都无法损坏,李崇阳渐渐明白,父亲肯定是捡到一件天大的宝贝了。
李崇阳也明白财不外露,宝不外传的道理,只要把这件事一传出去,准会被人惦记,所以他连二虎都没告诉,别人看到他整天都穿着那件青色衣袍也不觉得奇怪,大家都知道他穷,没有钱去做新衣裳。
收拾完东西后,李崇阳默默的走向后山那座小土堆,站在土堆面前,少年两眼的泪水又不知不觉流了下来,“爹,娘,孩儿要出外面闯荡了,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看您们了,你们在那边过得一定很开心快乐吧?孩儿好想您们……”
一缕清风拂过山岗,初秋的季节更添一份凉意。